第十一章 冯林

这样的感觉十分不好受，我走出艺术楼，看见的是一些全副武装的武警和军人，各个荷枪持弹，在他们异样的眼神下我慢慢走下台阶，穿过人群。没有电视里常有的叫骂声，但这样的眼神让我十分难受，仿佛我成了制造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我想为自己辩解，张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又将嘴巴闭上了。

我在各种鄙夷、敌视的眼神中平安的穿过了人群，远处似乎可以听到稀稀密密的枪声，我顶着无形的压力走到一个临时搭的帐篷中。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那些“成了民族的罪人”的战争中的义士们心中的感受，哪怕只是那么一会的视线压迫我就受不了了。我在心中向着那些已经正名和未正名，以及牺牲的义士们致敬，我佩服他们那些年的坚持。但是，却依然无法阻挡我厌恶这种感觉。我加快脚步，向着前方走去。

“哼！以为走快了点就能躲过什么了，太天真了吧。”一个声音钻入我的耳中，充满了讽刺意味。而这就是一个开端，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一个个声音冒了出来，不断的塞入我的耳中。我的情绪不断反复，眼前不断出现这段时间中的各种画面，那个现在可能还躺在食堂门口的男人，那双血色的眼睛不断交织着憎恨、不甘、怨毒的神色盯着我；紫怡在那个离我仅一层帐篷面的另一边哭喊着，而我却只能躲在一边看着这一切；江火的脑浆顺着他的面颊流落下来，一滴滴的滴在塑胶跑道上，被人丢在一边；我走入那个琴房，看着那个如毒蛇般的“艺术家”，用着逼人的眼神注视着我，一只枪口指着我；我对着一个来“解救我们”的军人开着枪，就在我觉得将要打到他而迈出那一步的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我承受着各种眼神，一步步的艰难的向着前方走去，步伐越来越慢，似乎抬起一步需要我很大的力气。终于，我停下了脚步，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我的视线所及之处是成片的血红，我似乎沐浴在血液之中，粘稠的血液粘住了我的脚步，我的身体也无法再动弹哪怕一下。

我艰难的弯下腰，抓着头发，低声解释着：“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没有……”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这样就可以盖住那些天天喊口号的军人，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住口，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改变此时对我的想法……

我在食堂中醒来，手中依然抱着我保命的冲锋枪，另一只手仍然捏着那把M9军刀。我轻呼了一口气，告诉着自己这只是一个梦，这是很想真的而已，现在到操场上去，然后像原来一样翻墙逃出去，去找警察，去找哥哥，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站了起来，没有睡过之后的释放感，反而更加疲累，“回家就好了，洗个热水澡，在床上好好躺一天，再吃点好的，就会好了。嗯，一切都会好的！”我鼓励着自己向前走着，手上依然托着冲锋枪，我慢慢打开门，一个人影忽然闪现在我面前，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我依旧讨厌这样的感觉，几乎同时对着那个人影开了一枪，他也在同时扣下扳机，子弹的破空声在我耳边响起，而那个人影胸前却爆起一团血花，向着一边倒去。假如他没有倒下，我的子弹不会打到他，而他的子弹正好可以爆我的头。我定睛一看，天！我做了什么，我冲着那个人影喊着，“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安置点的，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军绿色的帐篷中的床上，我的手背上输着液，连着一瓶盐水，看着自己手上的各种大小伤口，我忽然感到害怕，拔掉手中的针头，抱着腿蹲坐在床的角落。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天还是亮着的，大概这黑暗的一天还没有过吧。我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之中，这依旧不是梦，手上的血液慢慢滑落在床单上我心中开始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我多想这个世界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该多好，那样就不会有这些事情，我就不会这样难受……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好，但是我却无法阻止它冒出来，我开始憎恨那些制造这一切的人。

忽然我看见自己裤子的口袋里突起了个角，我的注意力被移开。我把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我确信自己没有在自己的口袋里放什么东西，而我却掏出来一张纸片—

“冯林，江华路紫风铃私人会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那个充满着艺术家气息坐在钢琴前的“毒蛇”。大概就是他了吧？我只晕倒过一次，如果是食堂，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来的干脆，而这里就更不可能了，那么只剩下琴房了。那么，为什么？这张纸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这是不杀我的原因么？那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地址，难道是要我过去找这个叫冯林的人？

我的脑子里充满了问号，但是却并不妨碍我的脚步，我随便用床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血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我顾不上去找鞋子，向着帐篷口走去。我要去找哥哥，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把这张纸交给他。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

一段对话声打断了我的脚步，我站在帐篷里面，外面的其中一个声音是哥哥，而另一个我不知道，我有一种犯罪感，但却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谈论的和我有关，而我现在只敢相信自己。